张行恍然,敢情又是个云内围城后遗症患者,跟城里疯狂使钱的平民百姓没啥区别。
就这样,几人不再多言,须臾驰马入了西苑,来到一处别殿,张行低头随余公公进入,原本还以为会破了一个叩首的戒……这事虽然无所谓,但心里终究不爽利……但刚走进去,便看到牛督公遥遥招手,示意自己直接从侧廊过去,而转过去以后才发现,殿堂龙椅旁圣人正在与地上抹眼泪的齐王发脾气。
到此时,张副常检哪里还不晓得,自己一个区区六品武夫,如何入得这位圣人眼睛应该只是在呵斥齐王的时候,提了個随行人等,被北衙的公公们给"预备"过来了,但此时这个架势,这位毛人圣人未必会再想起自己了。
一念至此,便低头在牛督公身侧伏低做小,老老实实当个隐形人。
不过,别殿宽大,外廊距离殿内稍有距离,张行根本听不清楚那对父子具体谈话,未免失了些乐趣。
"父皇若不能信儿臣,那便杀了儿臣好了!"
就在这般想的时候,忽然间,齐王猛地发起怒来,声音也极大,引得外廊下的一众宫人一起惊吓低头。
唯独张行这个乐子人,精神一振,耳朵一抖,复又赶紧在牛督公身侧低头。
"你以为朕不想吗"圣人也随之大怒,声震屋瓦。"若不是你大哥早死,你几个侄子还小,你也早死了!"
"儿臣不怕死!"齐王声音愈加忿怒,甚至有些凄凉。"去年初春时,便已经想过去死,这条命之所以留到现在,无外乎是等着父皇来取罢了!"
圣人陡然失声,殿内寂静一片。
"况且,儿臣绝无谎言,晋地三分,如今北面已经被巫族取空,父皇刚刚回来,难道不信太原周边也全是匪徒,而且上下都传说,是因为儿臣之前在太原组织勤王,方才为他们招来父皇嫉恨,否则何至于太原留守这般重要位置空缺也就是河东那边稍好,却只是因为大宗师张夫子在路上,阻断了乱象而已!"齐王终于吼了出来。"敢问父皇,儿臣一个废人,若是心怀诡谲,之前在太原时危言耸听倒也罢了,今日回到东都,父皇、皇侄俱在,皇叔祖亦在,儿臣还危言耸听,又有什么用太原就是满地盗匪了!"
齐王一气吼完,却又无力摊在地上,一言不发,以至于殿内继续沉默了片刻。
"滚下去!"
出乎意料,皇帝居然没有额外发作,反而只是一声低喝。
齐王也立即叩首,然后起身仓皇趔趄而走。
牛督公摆了下手,余公公拽了下张行的衣服,一行人匆匆自侧廊低头转出。
出了门,也没人敢说话,一直转到两三里路外,来到西苑正中,余公公方才驻足,然后来看张行:"白让张三郎来一趟了。"
"巴不得白来一趟。"张行连连摇头。
余公公则重重颔首,然后叹气:"咱家送你一送。"
张行情知对方这是云内之围后意识到自己这些武夫的价值,尤其是自己掌握伏龙卫外围实际控制权,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武力的公公价值更甚……但也没有理由拒绝对方好意。
二人沿着西苑道路继续往东走,走了一阵子,余公公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完全看不到的偏殿,低头告知了一个情报:
"其实,圣人自从回来以后,就茶不思饭不想,还经常饮酒,以至于每日入睡都困难,得躺在摇床上,让宫人推着才能入睡……"
张行点头,这就是圣人回来以后到底是遇到了麻烦,再加上受到惊吓,变得情绪更加不稳定起来,甚至都神经衰弱了,怪不得这些公公们这么小心。
"我们做內侍的也心疼的紧。"余公公足足隔了四五息的时间,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直接,赶紧遮掩。
而张行既然晓得对方是个突破口,便也干脆趁势问了下去:"既然回到东都,照理说圣人应该放松才对,如何还要这般煎熬…哦,我做侍卫的也心疼的紧。"